耳畔喘息声逐渐平稳了下来,程清伸手捧起秦儋脸侧,下颚处粗粝胡茬蹭上她手心刺痒,两人抵额相对,程清有些忧心他的情绪。
程清并不如何了解秦儋,即便是作为秦舜,他的来处,他的家人,他的一切,程清都知之片面。他们在那个马场相遇,此之前皆为彼此红尘过客。
今日秦儋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,可程清还是嗅出了其中细微变化,那是一种掩藏很深的不安躁意,似子夜闷雨无雷。
“怎么了?”
无头无尾的一句,秦儋知道她在问什么,却没有回应。
他低头在程清唇上啄了啄,将她衣衫重新理好,随即转身半蹲了下来,回首朝程清示意:“上来罢,小娇娘。”
这一路很静,秦儋背上程清慢走着,脚下砂石粗粝,黑夜中谁也没有说话。身下躯体火热,隔着衣料传来,于凉风中似真又幻,程清直至这一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,她对秦儋几乎是一无所知。
这种不安感受一旦出现,便在心底生了芽。
江月照人,怜影岸边孤柳。
浪卷涛声惊岸,脚下微凉潮水打湿了鞋袜,程清从未见过江河,她有些惊奇地朝江面望去,漭沧雾作舟船,霰入一片浩渺烟波。
与歙州润泽水乡不同,这般景致于她心底震撼。思及此,程清突然有些神往,一处未曾谋面的地方。
“秦舜,你还未与我说过你的家乡。”
她被抱上礁石,寻着块儿干处放了下来。身下有些硌人,程清索性躺在了他膝上,一眼望去先是秦儋略微发青的下巴,而后是无垠平阔天际。
家乡。
秦儋想了想,脑中是京中纷扬大雪,红联喜字一掠而过,而后却变成了孤夜白灯,奠字黑棺,凄喊哭声不尽。
十四岁就离了那儿,若说家乡,于他该是大漠狼烟,平野纵马疾驰时,漫天黄沙蔽红日。
“那里很美,”秦儋忆着那片远阔辽野,试着挑出些它的美丽,“牛羊丰畜,异族风情盛。春时百花,夏过新雨绵绵,秋瑟胡杨,冬有漫天雪,落下能有几尺深厚……”
秦儋只说些好的,任由程清去想象。
他走时的西北,胡戎过后的土地满目疮痍,旷郊尸横遍野,民不聊生,成日黄沙洗面,一箪一瓢皆是苦泪。官商勾连,疵货居奇价,粮价比金,各处商行混乱,山泽关市苛税,贼道猖乱。
他花了十年时间去改变,万商也与他一同行过十年,如今大厦将倾,若说这十年是蚍蜉撼树,秦儋不甘。
“我会去吗?”
眼前仿佛已有了景象,程清望着粼粼江面,眼中是无限憧憬。
“你会去的。”
那时会是山花遍野,百姓新收,风过禾稻香。秦儋不会让这十年变成一场空,程清会去的,见到他今日与她所描绘的西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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