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人回房间前,正巧路过“冥府夫妇”房门前,听见个娃娃正在哑哑地哭,哭声闷地似打雷,使人于心不忍,温素走进去将孩子抱在怀中。
“他若是玄蝎,又怎么会忘记自己是被甚么样的剑所伤?我这把腰里剑明明是去年新打的宝贝。我那柄老剑,今次并没带出来。”温素坐在床边,她刚抱了没多久,这小婴孩就已止住了啼哭。温素的声音很轻,她答应了慕容玦,向他讲清玄蝎的来龙去脉。故事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却足够的荡气回肠。
讲完时慕容玦定定地凝注着她,她也回望着慕容玦,才要开口再说甚么,他也同样张嘴好似想要说话。
“你先说罢。”温素道。
“你们师傅为何起先要叫他小魔头?难道他身长七寸,不过而立,还是个只会哇哇乱叫的小孩?若是个小孩说不定还没有这么难对付。我爹是王爷,我承袭他的名号,人家才叫我小王爷。怎的难道他还有个老爹是大魔头?代代相传见到今天叫他做小魔头。”
“是也不是,叫他小魔头的都是老一辈的前辈,我这类的稍年轻些的叫他玄蝎,玄蝎虽是他门派的名称,但拿来一用倒也方便,归根到底是因为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,至少,我是不知道的。至于他父亲——他父亲且称不上魔头,实话告诉你,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多出来这样一个人,有人说他双亲是当年天残派坠崖失踪的双华飞燕,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他是峻都王爷的遗腹子,若真是皇权贵胄之后,说不准和你还沾亲。”
“说他就说他,扯上我做甚。”慕容玦脸色一红,他可不想和这般的魔头沾亲带故。说罢,他又问:“那你为甚么挨了那一掌后表现的那样古怪?”
温素不说话了。
过了良久,她才开口道:“因为那是绝情门的功夫。”
“你说绝情门的功夫?你们出叛徒啦?”慕容玦眼见温素脸色越发惨白,再改口道:“还是……有人偷学你们的功夫啦?”
“若真是偷学的,我就不必在意了。”温素抱住孩子垂下头去,她的神色很是黯淡道:“可他的那一招是真真正正的七星诀,即便路数故意改变,可那是七星诀,绝错不了,除了绝情门的人,没人能用的出来这一招。”
光影中温素的轮廓明明灭灭,她蹙眉时姿容带分类似娇羞的情态,此间眼波流动。慕容玦喉结上下动了动,像安慰她似地,他走过去拉了下娃娃的小手。“不管他们了,甚么七星诀,八星诀……”他的声音很高,因此带点儿滑稽,温素听罢想着慕容玦实则没甚么太坏的心眼,今日他舍身想救我,虽不成,也总算对人有几分大仁大义。想罢锁紧的眉头也微舒展了些。慕容玦见她笑,心里不觉暖烘烘的,好像这是他的娃娃,那么坐在床上这个该是他的夫人。
他忽而觉得自己像老了几十岁,老到他父亲那个年纪,这情境他想也没想过。她这样看,实在是个温柔的人,如果不和他拌嘴,如果不会耍枪弄棒,她一定是个白璧无瑕的女子,可白璧无瑕就真是最好的?慕容玦低头看了看她垂下的睫帘,火折子的光彩在她清艳的一张脸上浮金似地荡漾。他蓦然想到南疆别苑芙蓉王园,唐明皇琴声下,他年纪尚小追着风筝到了招待客人的永晖堂,头一遭看见了天下名器汇聚一室。他所遇见的江湖人士个顶个的有头有脸,也是个顶个会骗吃骗喝,各个要他在老王爷面前美言几句。待他喉结突出过及冠之年,几个老师傅死的只剩两个,这两个一个瞎了眼,一个瘸了腿,苍凉异常。华山派的保命心经也没能治好他娘亲的癫病。他眼见着锦衣华服、翠玉碧簪随着棺木同被殓。
她千好万好又如何,也不知骗过了多少人。可再想起她方才说过的话,她也受骗,其实他们是同病相怜。
“我抱抱他。”
“不给你。”
“谁稀罕抱——”慕容玦抱臂立在门口,趁着她不经意,回头瞅着她寂寂然地沉浸在黑暗里头,怀里荡啊荡,似醉里挑灯夜读,双颊边有几丝盈盈的粉红。嘴里哼着一支恐怕她也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歌谣,声音绵软悠长,断断续续地轻声吟道:叁江水啊你慢些流,小黄雀早晚飞到你床头。
真不怕告诉她,这是南疆传来的一支童谣,曾经他哼着这支曲子长大,下两句是:
好马儿啊你快些走,心上人坐在我的吊脚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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